老流氓毛哥(小说） 2

临到放暑假的最后一天，小科约上我去找毛哥。

不知道是小科先认识毛哥的，还是我们同时认识的。小科 学的是外国文学，修长的身材，常常说话说到眉飞色舞的时候，便要伸出他同样修长的十指出来，在空中舞蹈，让好多人都误认为他是拉提琴，或者是弹钢琴出生的人才。

我时常就对小科讲：“完了，你完了，误了童子功，白了少年头！”

“那么你呢？ 人最重要的就要勇于斗那私字一闪念的——私字。多看看自己的模样。”小科也就这么回敬我的。

小科当时是佛罗伊德的信徒，可能有时候还恨不得自喻是他的弟子呢。他老是要把自己装扮成成熟达练，且让灵魂独行的样子，但在一转眼的谈笑之间，得意忘形之时，即刻又显露出稚气未干，一副纯洁少年的傻模样出来。

我们之所以如此强烈地要想跟着毛哥走，是想进与校园一墙之隔的漂亮公园。这是个算得上有些情调的公园，它的特色就是竹子：绵竹，人面竹，花斑竹，五叶竹，碧竹，佛肚竹，琴丝竹，有八十多个品种，可谓斑斓斗胜。

而毛哥的家，就在竹林的深处，跟诗圣杜甫说描写的一模一样：

“无数春笋满林生

柴门密掩断行人“

诱惑啊！

其实校园里面有个通往公园的小门，毛哥知道我们俩的好奇心，就特意带上我们从公园的正门进去。只见毛哥跟守门票的人道了一声：“今天我们家来了两个客人。”

于是我们就跟着毛哥，大摇大摆地进了公园，那表情肯定是有点洋盘的。

说起来毛哥这辈子艳福不浅，可能跟他家的风水有点关联。我们刚走过公园的竹子长廊，便看见一井，井旁有一雕塑。

井不是一个普通的井，，这雕像的人，也不是一般的人，她——就是毛哥的芳邻，唐朝才女诗人薛涛。

只可惜这个雕像被这座城市充沛的雨水所洗刷，变得陈旧，没有一点美感了，因为不是木雕，日子一久竟见不着古朴，更不是铜塑造，又见不着精细。可见，我们这个民族对创作精神财富的前辈，还没有来得及给与充分的敬仰之情。

好在唐代画家吴道子为她画了画像：“云鬓高挽，柳眉慧目，雍容典雅，素手执卷，清辞丽句，吟哦有声”。

小科看见我在那里卖弄，也跟着起了兴致。他讲到：薛涛的才华其实很早就显露出来了，她八九岁的时候就已经能作诗了。一日， 其父指着庭院井旁挺拔的梧桐古树吟道 ：

“庭除一古梧，耸干入云中”

薛涛续道：

“枝迎南北鸟，叶送往来风”

自然，雪涛父亲的表情是“愀然久之”。这不叫有才，啥才叫有才呢？

看见小科又伸出他那修长的爪子到半空中抒情，我急忙叫他“悠着点”，嘴里学着名侦探波罗的腔调。

“你那鬼爪子张牙舞爪的，总要吓死几个来摆起的。”

“我看你那川普话才会吓死几个来摆起。”

毛哥把我们俩都制止住，他指着那风铃楼阁上的对联：上面是“望江楼 望江流 江楼千古，江流千古”，毛哥说：“虽然众人皆知，可至今还未有对出满意的下联来呢。”

原来是这样的呀。

哎，流氓不可怕，就怕流氓有文化。

咳！

当然毛哥就住在这里，没有文化也得染成有文化，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嘛。

我们路过公园里的礼品小卖部，毛哥还问我们买不买几页桃花笺，那可是最早雪涛用浣花溪水制作而成的一中彩色小笺。我俩都不会要的，特别是在那样的年龄阶段，该是女孩收藏的乐趣。我们俩配合起来“洗涮”起毛哥来，什么毛哥喜欢彩色，真彩色，其实是暗指毛哥很色的意思。

毛哥在那里坏笑，并不跟我们俩小当真。

毛哥的家里面是个什么样子，我已经记不得了，可是屋外宽大的葡萄架倒是印象极为深刻，这跟当时的独户人家里面的家园比起来，阔气得多，由于跟公园的大环境连成一片，又没有围墙，夏意正浓，四周充满了绿色，葡萄藤架下，清风送爽，好不惬意。

小科和我看见葡萄架上结满了红葡萄，急切征求毛哥的同意，非要多摘些葡萄下来吃个饱。人的本性就是比较贪，对于权利，对于金钱，对于爱情，反正什么都要，越有所得就想要，突然有一天看见周围的亲朋好友里面，有人突然去见了上帝，或出了意外，便一副猛然醒悟，浪子回头金不换的悔悟状，人生到头来都是空啊！活明白了，活明白了，这一下是真的活明白了！

结果呢，不到三天便故态复萌。人啊，要么不说真话，要么健忘。我现在就连毛哥家葡萄的滋味也记不住了，就记得住葡萄藤下，石头桌上的三杯盖碗茶，记忆深处，好像还飘着成都特产的茉莉花茶的暗香，微风之中，毛哥的身影和话中的语气又鲜活了起来。

我们海阔天空地神聊，短暂忘却了该不该去询问人生的目的，以及命运会不会来敲门的问题。人只有融入在大自然的时候，才会忘记那些形而上的灰色东西，满眼的绿色，悄然浸入自己的体内，那是泥土和水的气息。

黄昏的时候，毛哥提议，请我们到东门桥头一家有名的餐馆去吃鱼片，毛哥故作诱惑状，绘声绘色地渲染道：那真的是很好吃的哦！说着还作出他特有的动作：双掌使劲地一合，以表示说话语气的深度和强度来。

我突然想起父亲的家训：“一个人要学坏，往往就是从好吃开始的。”

想到这里，我独自的笑了起来。小科说我又再梦游了。

嘿嘿，变坏的感觉真好啊！

爱因斯坦不也给教育这样下定义的吗，他说：“如果你忘记了在学校里学到的一切，那么所剩下的就是教育。” 这话就说得精辟，特别是在我们恰当的时候和恰当的地点，想起他语录一般的言语，我们就真想跟他握手。

说得好，爱同志！

夕阳象似在锦江河水里撒下了大把大把的碎金，我们沿着河畔漫步往餐馆的方向走去，就这样，开始了假期生活。

那年月，我们傻得很纯真，因为我们年轻！